广西凭祥白云加油站女经理潘红英
李 迪
广西凭祥白云加油站是国门第一站，
对面就是越南。
经理潘红英是清晨飘进站里的第一朵云，
带着“小尾巴” 。
她的故事，
就从“小尾巴”跟我讲起——
没办法啊，李老师，我结婚差不多十年了，才有了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我爱人在崇左上班，周末才回来。孩子怎么办？只能把他带到加油站。
每天早晨，他睡得正香，就被我拎小鸡一样拎起来，蒙头塞耳，闭着眼睛就跟我上班了。早上是加油高峰，车一辆接一辆，好像油白给。从八点到十点，手里的油枪就没停。我除了跟员工一起加油，还要报计划，清点营业款，记台账，恨不得有八只胳膊八条腿，哪儿有空儿顾孩子！
孩子呢，可怜，也好乖，一动不动坐在旁边看我们加油。他看我走来走去，就问，妈妈你干嘛走来走去？衣服都湿完了！我说，妈妈走来走去是在工作啊。他说，哎呀，妈妈你的工作太累了！我说不累。说不累是假，站一天脚都肿了。晚上回到家，一屁股坐沙发上就不想动。孩子说，妈妈，我给你按摩按摩吧。搬来小板凳，把我的脚垫上去，给我按摩。有时候我肩膀痛，他又站到沙发上，给我按摩肩膀。他才三岁，两只小手使劲儿用力，嘴里还哎呀哎呀。
按着，按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有一次，我半夜发烧，喊，儿子，儿子！他爬起来，摸摸我脸，妈妈你发烧了。我让他拿药给我。他拿了药，看我吃下去，又用毛巾为我敷头。这是跟我学的。他有一次发烧，我就是这样给他敷的。那次我都崩溃了。爱人没空儿回来，我一个人带他去医院。住院两天，发烧两天，看着孩子难受，说实话如果我的手指能当药，一刀剁下来都不眨眼！
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我在医院还时不时想着站里的事儿，丢了魂儿似的。孩子刚一退烧，我就要出院，大夫拦都拦不住。
我这叫什么当妈的！可我没有办法，油站的工作太忙，离不开我。
工作中的潘红英
孩子一整天都跟我待在油站，看我们重复着加油的动作。看着看着，他忽然说，妈妈，你们上班虽然很累，但是你们很开心，脸上总是笑。他的小眼睛真好使，我们的确都是笑着为顾客服务的。新来的还不能像老员工一样发自内心笑，我就叫教他们练笑。拿一根筷子，横在嘴里咬。一咬，嘴就咧开了，像笑了一样。练来练去都会笑了。油站搞绿化，孩子也来帮忙，拿着小锄头，锄来锄去。
这就是他童年的游戏。
有一回，一个客户来油站便利店买水， 13块多一瓶。他打开喝了一口，觉得不错，就说买一件。他以为买多了会便宜。员工跟他解释，说这个水没有价格差，买一件每瓶也是13块多。他就骂起来。员工就给我打电话。当时我妹妹从外地来，我去接她，刚说一起吃个饭，电话响了。我就跟孩子说，妈妈要赶紧回油站处理事。他说你处理什么事？硬要跟我来。我只好带他来了。我来了，客户又骂我，咒我全家，很恐怖。我没生气，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你要是嫌贵可以不买，就是买了也可以退货。你喝的这一瓶，算我个人请客。你开车辛苦了，快喝吧。等以后有优惠活动，我第一个通知你！我这样一说，他也不好意思了，跟我道歉，还是买走了一件。客户走后，孩子说，妈妈，我怕你被人打了，所以跟你来。我说，好孩子，妈妈没有那么容易让人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心平气和。他说，妈妈，以后我对小朋友也要心平气和。我笑了，你没白跟我跑一趟！
工作中的潘红英
后来，孩子上学了，我就更顾不上了。
每天早晨，把他往学校一扔，就跑到油站，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才直直腰。这时候，我也才想起孩子。
孩子的午饭，自己吃泡面。下午放学了，他就跑到油站来找我，我忙我的，他写作业。现在的作业太多了！有时候，我下不了班，胡乱吃一口，还要记台账。
一盏灯，母子俩，到深夜。
孩子很争气，作业从不用我操心，写完又自己检查。他的成绩很不错，总在前10名。我这个当妈的很省心。说实在的，每天累得皮塌嘴歪，想操心也没辙。每天睡觉前，我只问问他，作业写完了吗？他说，写完了。我说，睡觉。才说完，自己先睡着了。
有时累透了，我会打呼噜。
第二天早上，孩子说，妈妈，你打呼噜了。我说，是吗？
他说，真的打了。
我说，那说明我还没有达到打呼噜的最高境界。他问，什么是打呼噜的最高境界？我说，自己打呼噜能把自己吵醒。他说，那是打雷！
李老师，谁叫我是当妈的呢，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多孩子的事，还是讲讲油站吧！
潘红英和加油站的工作人员
我们油站守着国门，很多越南人进进出出。他们也开车，也要加油。语言不通成了障碍。别说两国友谊了，说那个有点儿大，耽误生意是真的！要加多少油？要买什么东西？呜哩哇啦！拿起一罐八宝粥，我一比划，他以为要50块，吓得一缩脖儿！我就拿笔写，一哆嗦，多一个零，得，成500了；女人往男厕跑，我一拦，还以为不让上，憋得差点儿尿裤子；油枪..了油箱，怎么比划也不知道他要加多少油；要是碰上个问路的，那就更瞎了，好像两个哑巴说话，啊啊，能给人家指到非洲去！
我一看，这不行，哪是他们到了中国，是我到了越南！
怎么办？下决心学越南话。大家互相学习，呜哩哇啦，很是热闹。路过的人不明白，怎么着？这个油站转给越南人了？再一看，不对呀，怎么还穿着中石油的衣服？哈哈！
初学了越南话，工作起来方便多了。别说加个油，指个厕所，再比这个复杂的都能应。
一次，一位阮老板来电话，说他走半路没油了，问能不能给送过去？还说问了别家都不愿意，各种理由。我说没问题，您在哪儿？他吭哧半天才说。一听，好么，不近，送二斤油路上能用一斤半。我没犹豫，说您等着吧，我这就来！不但送了油，还带了两罐八宝粥，怕他饿。阮老板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事情过去了，想不到，他投桃报李，给我们介绍了很多越南客户。明明油箱里还有油，只要路过我们这儿就加点儿，加多加少是个意思。我们也趁机练几句越南话。
潘红英工作的加油站
还有一次，一个越南姑娘来到油站，没开车，也没进店买东西，就在站里走来走去的。我上前问她，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们帮助吗？她说没事，我在这儿等老板。后来，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就走了。前脚刚走，越南老板后脚就来了。潘经理，有没有看见一个越南姑娘？看见了。人呢？走了。老板当时就急了，她头一次来中国，丢了怎么办？我一听也急了，叫上两个员工，跟老板一起去街上找。老板说，你们怎么能认得她？我说，我们认得她穿的衣服。这真是：张郎找李郎，找到麦子黄。东找西找，找了差不多两小时才找到！姑娘说，她怕老板忘了接，就自己来街上找。老板找到人，高兴极了。后来，他不但成了我们的固定客户，还介绍了很多越南客商到我们这里加油买东西。他跟这些客商说，潘经理她们会说越南话，很方便！油的质量好，店的东西也便宜，还搞优惠活动，丢了人她们还会帮助找！我笑了，说欢迎来加油买东西，人最好别丢了，找起来很难的。哈哈！
对越南客户这样，对自己的同胞就更没说的。我们准备了茶水，让他们在加油的同时，解渴解乏。如果天太热了，就煮绿豆汤给他们。他们说，只喝一口，就记住了白云。
春节是油站最忙的时候。自从当了经理，每个春节我都跟值班的员工一起过。回乡的同胞非常多，昼夜不停赶路，骑摩托车的占了大多数，来加油的会排到路口。我们24小时为他们服务。每辆车加不了多少油，我们也挣不了多少钱，提枪率却很高，胳膊肿得抬不起来，可没有一个叫苦的。他们说，每提一次油枪，就能送一个乡亲回家团圆。他们回家团圆了，就当自己回家团圆了。
这就是我们的员工！
潘红英和她的同事们在进行消防演练
这些员工有男有女，老大不小的了，他们的婚事就成了我的心事。我琢磨着，能不能在站里给搭个桥呢？我就暗中观察，看谁对谁有点儿意思。还别说，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我看上了一对儿有戏。只是男的小覃不够主动。我就出面约，走吧，晚上我请你们喝个小茶。把他俩叫上喝茶聊天儿。我插科打诨。事后，我问小覃，你对小彭有没有意思？小覃抓着脑壳，有是有，可我不爱说话，她嘴闲不住，担心追不上。我说，你一个大男孩儿怎么这样没出息？你要有心就大胆追！我对小彭也没少下工夫，嘴皮儿都磨薄了。小彭说，跟了他还不把我憋死！我说，他要是能说会道就轮不着你了。你要是看不上，我就介绍给别人，到时候你别后悔！小彭说，经理你别像加油那么快行不，让我好好想想。得，话里话外，俩人都有意思。我让他俩自己约出去，他们不好意思。我说，干脆，晚上我把油站的人都约出去，你俩挨着坐！就这样，在我的撮合下，两个人速配成功。
可惜，后来他们离开了油站，去做水果生意了。为了他们的离开，我还哭了一场。一起时间长了，舍不得。
谁知道，他们没走远，又回来啦！
干嘛？..！加油！
苦了几年，夫妻俩生意做大了，有了六台车，都开到我们站来加油！不但加油，还带水果请大家吃，山竹啊，榴莲啊，哪样贵带哪样。
我说，啊哈，做老板了还不忘娘家！
小覃说，做梦还想着跟你们一起加油哪！经理，咱们的销售又翻番了吧？
我说，可不嘛，全靠员工努力，全托你们的福！
潘红英接受本文作者采访
寒来暑往，光阴带走过去的故事。很多老客户一进站就对我说，小潘，你在这儿都十几年了，一点儿也没变。我说，真的没变吗？头发都白了！他们说，不，你还是这么漂亮！
其实，哪儿能没变呢，我们每个人都在变。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变得成熟了很多。就连孩子也是这样。
那天晚上，我要去夜查。他问我，你去查什么？我说，查上班的情况。他说，上班不就是加油吗？我说，那也要看看油加得怎么样？他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结果，他跟我在油站一直待到大半夜。
摸黑回家的路上，我问，你长大了要不要做加油员？
他说，我不做加油员，我要做油站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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