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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询问即将出洋的使臣:外国也有总理衙门? | 短史记

时间:2019-06-24 17:29:10 栏目:古今

本文选自费正清、邓嗣禹编著,陈少卿译《冲击与回应:从汗青文献看近代中国》(后浪丨民主与扶植出书社),已获授权。
本文可与二条推送搭配食用。


若是你见识过20世纪中国交际官的能力和手腕,就会诧异于清朝竟然这么晚才起头对外遣使。


1866年,清廷派出了第一个半官方使团,由赫德伴随。使团以“年衰位卑的满族官员”斌椿为首,尚有三名同文馆学生。该使团以考查为目的,游历了欧洲九国,然而所获甚微。


1868年至1870年间,有名的蒲安臣使团接见欧美。从西方的角度来看,此事似乎由美国前驻华公使蒲安臣一手经办。而从中方的材料看,使团中志刚和孙家谷这两位中国官员与蒲安臣是平起平坐的。


1870年的天津教案之后,清廷不得不派出以满人崇厚为首的稀奇使团,前去法国赔罪。但这并不等同于常驻使节。


1877 年,经由一系列漫谈和挫败之后,清廷终于向英国派出了常驻使节。然则,此次遣使的直接目的是为1875 年英国交际人员马嘉理( A . R. Margary)在中缅边境被杀一案道歉。清廷首任驻美公使是陈兰彬,首任副使容闳兼任留学监视。此后,清廷在德国(1877)、法国(1878)、俄国和西班牙(1879)、秘鲁(1880)接踵竖立了使馆。 


图:在陈兰彬的田园吴川市,立有一尊陈兰彬在白宫拜会美国总统伯查德·海斯的铜像


此后,奕䜣等人初识了国际法的感化,认为国际法是一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利器。首任驻英公使郭嵩焘(1818—1891)能力出众,很受尊敬。他禀性耿直严肃,将旅英见闻据实直陈,对于清廷对法关系的措置失宜也直言不讳。而曾纪泽与慈禧太后的讲话记录,是其时最像记者招待会记录的一篇文献。


曾纪泽(1839—1890)是曾国藩的次子,同样出众、直言敢谏,且略通西学与英语,西人以“曾侯”(Marquis Tseng)称之。 曾纪泽被时人视为超卓的使才,并不是因为他曾于1878年至1886年间担当驻英法公使,而是因为他从沙俄处虎口夺食的功勋。1879年,崇厚糊里糊涂地签署了《里瓦几亚合同》,将伊犁的几处计谋要地让与俄国。曾纪泽于1881年2月24日签署了经点窜的《圣彼得堡合同》,收回了这些要地。这一胜利虽然得力于左宗棠在新疆的捷报和主战派的支撑,曾纪泽本人在商洽中的机灵也功弗成没。


曾纪泽到过欧洲之后,不只成为欧化的热情鼓吹者,还身体力行地穿西装、用西器、服西药,颇受保守主义者诟病。


图:曾纪泽著作


1878年,曾纪泽接替郭嵩焘出任驻英法公使。11月22日从上海启碇之前,他在北京觐见了慈禧太后。


他在日志中记录了此次幼稚而有趣的讲话(太后说的陈述句一律记作“旨”)


曾纪泽觐见慈禧太后的记录(1878年):


丑初入朝……卯初入乾清门,在内朝房坐极久。辰初军机下, 召见纪泽于养心殿东间。掀帘入,跪谢天恩,免冠碰头,着冠起立,进至垫前,跪聆圣训。


西太后问:“你筹算那日起身?”东太后亦同问。 


对:“臣因公私诸事,须在上海摒挡完好,势须早些出都。现拟于九月初四日即启程。” 


问:“走天津不走?”


对:“须从天津经由,且须耽阁十明天,与李鸿章商酌诸事。” 旨:“李鸿章熟悉洋务,你可与他将诸事细细商议。” 


对:“是。”


问:“上海有耽阁否?”


对:“出洋旅程甚远,应办诸事,应带诸物,均应在上海摒挡清楚,又臣携带随行员弁,亦须到上海乃能派定。所以上海耽阁较久,大约须住一个多月。” 


问:“你携带人员,系到上海再奏否?” 


对:“臣携带人员,有从国都同业者,有从外省派遣者。其外省派遣之员能去不克去,未可预定。拟俟分配定局,再行汇案奏闻请旨。”


问:“天津到上海要走几多日子?”


对:“招商局汽船快慢纷歧,其快者,从天津至上海不外三天半。”


问:“你先到英国?先到法国?”


对:“臣拟于十月廿八日从上海起程,赁法国公司汽船,行至马赛儿登陆,再赁火轮车行至巴黎。巴黎即法都城城,法国人见中国使臣至彼,必有迎接款陪之礼,臣若径行掉臂,颇有不便。拟从上海发一电报致郭嵩焘,请其至巴黎交印。臣在巴黎接印,即可先将寄法国之国书交给,然后再赴伦敦,交递致英国之国书。伦敦系英都城城。”


问:“国书已办齐交与你否?” 


对:“已领受。” 


问:“你去住房若何定局?”


对:“郭嵩焘早经赁定衡宇,臣去悉当仍是。近与总理衙门王大臣商酌,未来经费足够时,宜于列国各买衡宇一所,作为使馆。外国公使在中国,其衡宇皆系自买自造。中国使臣赁屋栖身,殊非长局。且赁价甚贵,久后亦错误算。”


旨:“你有事要办的,当与王大臣随时商议。” 


对:“是。” 


问:“你出洋后,奏报若何递来?”


对:“郭嵩焘于紧要事件须奏陈者,系寄交总理衙门代递。其平常事件咨商总理衙门,或用公文,或用信函,均由上海之文报局递寄,臣拟仍是打点。其文报局委员,曾经郭嵩焘派游击黄惠 和司理,尚无贻误,臣亦拟仍是用之。”


旨:“你随行员弁,均须属意牵制,弗成在外国多事,令海外人轻蔑。”


对:“臣恪遵圣训,于随带人员一事分外郑重。如今能通洋务而深可托任之人,未易找寻。臣意中竟无其选,只好择臣素识之念书人中,择其心中领略、遇事皆留意者用之……如今携带之二等参赞官陈远济,系臣妹婿,臣敢援前人内举不避亲之例,带之出洋。缘事任较重,非臣亲信友朋素日深知底蕴者,不敢迁就派之……”


问:“你这个亲戚多大年数?” 


对:“三十六岁。” 


问:“你能懂外国说话文字?”


对:“臣略识英文,略通英语,系从书上看的,所以看文字较易,听说话较难,因口耳不熟之故。”


问:“通行说话,系英国的,法国的?”


对:“英语为生意话。海外以互市为重,故列国人多能说英国话。至于法国说话,系相传文话,所以列国于文札往来常用法文, 如列国修约、换约等事,即每用法文开列。”


问:“你既能通说话文字,天然便当多了,可不倚仗通事、翻译了?”


对:“臣虽能通识,事实总不熟练,仍须倚仗翻译。且朝廷遣使海外,未来将成常局,士医生念书身世后,再学洋文洋语,有性邻近、性不邻近、口齿易转、口齿难转之别。若遣使必通洋文洋译,则日后择才更难。且通洋文、洋语、洋学,与办洋务系截 然两事。办洋务以熟于合同、熟于公务为要,不必侵占翻译之职。臣未来于外国人谈议公务之际,即使说话已懂,亦候翻译传述。一则朝廷体系应该如斯,一则翻译传述之问,亦可借以停留时候, 想算应答之说话。英国公使威妥玛,能通中华说话文字,其谈论 公务之时,必用翻译官传话,便是此意。”


问:“闻威妥玛快来了,你听见说没有?” 


对:“夏间见新闻纸,言威妥玛秋后起程,厥后未闻切实信。” 


图:曾纪泽


旨:“威妥玛人甚桀黠。” 


对:“威酋能通华文华言,人极桀黠,抑且脾气躁急,外国人也说他脾气欠好。” 


旨:“办洋务甚不轻易。闻福建又有焚毁教堂衡宇之案,未来必又顽皮。”


对:“办洋务,难处在外国人不讲理,中国人不明事势。中国臣民当恨洋人,不用说了,但须徐图自强,乃能为济。断非毁一教堂、杀一洋人,便算报仇雪耻。如今中国人多不明此理,所以有云南马嘉理一事,致太后、皇上宵旰勤劳。”


旨:“可不是么。我们此仇何能一日忘怀,然则要慢慢自强起来。你刚刚的话说得很领略,断非杀一人、烧一屋就算报了仇的。”


对:“是。” 


旨:“这些人领略这理的少。你替国度办这等事,未来这些人必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 


对:“臣早年念书到‘事君能致其身’一语,认为人臣忠则尽命,是到了极处了。观最近大势,见得中交际涉事件,有时须看得人命尚在第二层,竟须拼得将声名看得没关系,方能替国度保全大局。即如前天津一案,臣的父亲先臣曾国藩,在保定起程, 恰是卧病之时,即写了遗嘱,分付家里人,放置将人命不要了。及至到了天津,又见事务重大,非一死所能了事,于是委屈求全,以保和局。当时国都士医生骂者颇多,臣父亲引咎自责,寄同伙的信,常写‘外惭清议,忸怩神明’八字,恰是拼却声名,以顾大局。其实其时事势,舍曾国藩之所办,更无法子。”


旨:“曾国藩真是公忠体国之人。” 


免冠碰头,未对。


旨:“也是国度气运欠好,曾国藩就作古了。如今遍地大吏,老是瞻徇的多。”


对:“李鸿章、沈葆桢、丁宝桢、左宗棠均系忠贞之臣。” 


旨:“他们都是好的,但都是老班子,新的都赶不上。” 


对:“郭嵩焘老是正派之人,只是不甚知人,又脾气褊急,是其短处。此次亦是拼却声名,替国度处事,未来仍求太后、皇上膏泽,始终保全。”


旨:“上头也深知道郭嵩焘是个大好人。其出访之后,所办之事 不少,但他挨这些人的骂也挨够了。”


对:“郭嵩焘恨不得中国顿时自强起来,经常与人计较,所以挨骂,总之系一个忠臣。好在太后、皇上知道他,他就拼了声名,也还值得。”


旨:“我们都知道他,王大臣等也都知道。” 


对:“是。” 


问:“你如今在总理衙门栖身?”


对:“总理衙门事务,势不克不机要,臣等早年未敢与闻。现 因奉旨出访,须将英国、法国前后案件覆按一番,并须摘要抄录一点。其全案虽在郭嵩焘处,然臣在路上,必有外国人交代应酬, 若言谈之际,全然不知原委,不免未便。”


旨:“你处事倒很细心。” 


寂然未对。 


问:“你带同文馆学生去否?”


对:“臣带英翻译一名,法翻译一名,供事一名,均俟到上海汇奏。”


问:“他们都好否?” 


对:“臣略懂英文,英翻译左秉隆,臣知其可用。法翻译联兴,臣未能深加精细,因臣不懂法文之故。然联兴在同文馆已派充副教习,想其法文尚可。至于供事,不外钞誊公文,只要笔迹清洁, 就可用了。”


问:“递国书日子,系由你定?系由他们外国人定?” 


对:“须到彼国之后,彼此商酌打点。” 


问:“外国也有总理衙门?”


对:“外国称‘外部’,所办之事,即与中国总理衙门公务沟通,闻英国近亦改称总理衙门。其实外国话都分歧,也不唤外部, 也不唤总理衙门,只是所办之事沟通就是。”


图:总理衙门


问:“你甚么时候可到?”


对:“只要托赖太后、皇上洪福,一路安然,路上没有耽阁,岁尾总可到法都城城。”


问:“你没到过外国,这些路径事势想是听得的?” 


对:“也有翻看书籍、地图覆按得的,也有问得的。”


问:“香港安船不安船?” 


对:“臣赁法国公司汽船,汽船总有载货卸货、载人下人等事,一路港口必有耽阁,但皆由该船作主。” 


良久,旨:“你就跪安罢。”


退至原位,跪称:“臣曾纪泽跪请圣安。”


掀帘退出,已辰正二刻矣。

(完)

本书简介

费正清提出的“冲击-回应”理论,影响了20世纪后半叶的国内外关于近代中国的研究。本书将中国近代主要的汗青文献组织在“冲击-回应”的理论框架下,将原本零星的史料整合起来,商量了在西方挑战的刺激下,中国长久不乱的意识形态和常识阶级做出了如何的回应。

作者简介

费正清(John K. Fairbank, 1907—1991),有名汗青学家,哈佛大学终身传授、东亚研究中心创始人。邓嗣禹(1905—1988),湖南常宁人,有名汗青学家、汉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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