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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青青评《战争哀歌》︱古来征战几人回

时间:2019-06-25 11:12:51 栏目:古今

《战争哀歌》

[越]保宁著

夏露译

湖南文艺出书社

2019年4月出书

304页,4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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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沙青青



在美国文艺创作范畴,“越战”素来是一个惹人饮茶存眷的母题。既与二十世纪六十年月后美国社会的彷徨动荡交错于一处,又成为那段伤痕岁月最光鲜的时代配景。毫无疑问,英语世界绝大部门以越战为主题的作品,无论是从哪种意识形态出发、持何种立场、或褒或贬,几乎都是从美国人的视角来对待这场战争。无论是越共戎行,照样南越武士,又或是被卷入疆场的平常公民,都与绵密的森林、难熬的雨季一道化为这场远东冒险的另一个符号罢了。无论是美国的“越战片子”,照样“越战文学”中,也许只有美国人才会被付与复杂、具体的内涵,而他们面临的越南人都只是一个个恍惚、抽象的形象。这类形象要么被塑造成亟待美国人拯救的对象,要么就是理应被覆灭的“红色仇敌”,要么就是身体婀娜的异国少女,要么就是凶神恶煞或“被洗脑”的士兵。


2016年,颇有纪念意义的第一百届普利策小说大奖颁给了美籍越裔作家阮清越的小说《同情者》The Sympathizer。这是自1993年,美国作家罗伯特·奥伦·巴特勒的短篇小说集《奇山飘香》A Good Scent from a Strange Mountain后,又一本以越战为配景、越南工资主角的得奖作品。《同情者》《奇山飘香》之所以能获得高度一定甚至推崇,或许都可归因为这两部作品都试图站在越南人的角度来书写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奇山飘香》的作者巴特勒之前是一位精晓越南语与本地文化的美军谍报人员,而阮清越则是在年幼时随南越难民潮逃到了美国。对外界而言,真正站在北越的视角来论述这场惨烈战争的文学作品似乎仍是稀少的。在欧美甚至世界局限内,真正有影响力的、来自越南本土作家的越战小说更是凤毛麟角。而越南作家保宁的小说《战争哀歌》或许可算是一本。


《战争哀歌》在欧美国度的影响力很大,也被定为不少院校的必念书目。此间启事除了题材以及小说自己高本质外,很大水平上也是因为这本书非常奇特的流传路径。《战争哀歌》的原名是《爱之命运》Destiny of Love,1990年前后就已经问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有意让小说名字听上去不像是有关战争的。不外,其时这今天后的名著并未在越南国内正式出书,而是以自印本、复印本的体式在常识分子群体中沉寂撒布。不久后,越南裔诗人Phan Thanh Hao将其翻译为英文并关联英国出书社塞克和沃伯格(Secker & Warburg)。其时,英国出书社的编纂读了译稿后,建议在英语世界里找一位精晓越南风土著情的作家,由他凭据Phan Thanh Hao略生硬的译稿来润色这部作品。于是,这个差事落在了澳大利亚记者弗兰克·帕默斯(Frank Palmos)身上。1965至1968年时代,帕默斯本人曾作为战地记者深入越南各地,亲目击证过1968年北更加动的“春节攻势”。从某种水平上来说,帕默斯的“润色”更近乎“重译”,即凭据之前译本的内容,以更相符欧丽人阅读习惯的体式来“重写”这个故事。当然,这种“重写”并不是任由帕默斯随意施展。在正式动笔前,帕默斯曾多次前去越南河内与作者保宁晤面,确认细节和翻译体式。而保宁在读过帕默斯的越战回忆录《与魔鬼同业》的越南语译本后,也对其文笔透露承认。前后花了七八个月的时间,帕默斯在西澳大利亚的家乡完成了这部译稿,又或说是重写了这部作品的英文版。最终,保宁的这本小说在欧美正式出书,书名则改成了如今的名字——《战争哀歌》。显而易见,这段弯曲的出书履历也给这部小说增加了几分传奇色彩。不外,若比起作者本人的战争履历,这或许也只是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罢了。在《战争哀歌》中文版前言中,保宁还提到《战争哀歌》在越南正式出书时,他父亲特意用汉越音为他朗读王维的《凉州词》以示庆贺。


英文版书封


小说中的主角阿坚在1969年二十一岁时参军,投身战争,随后被分派到了B-3战区。在1961年越南劳动党代表大会上,将其时整个战争区域划分为越南北方、越南南方、老挝、柬埔寨,并离别以字母A、B、C、K来指代。到了1966年,越南南方即B战区又被细分为五个战区,个中,B-3战区包罗越南西原区域的嘉莱、昆嵩、多乐三个省,其时的司令员是北越有名将领阮友安。而在实际中,其时十七岁的保宁同样在1969年到场战争,“就跟那时所有其他越南人一般,你会迫在眉睫地投身个中”。


一年之前,即1968年1月底北越集中跨越五十五万人的军力动员了有名“春节攻势”。斗争在南越三十六个省会、五个大城市、六十四个县城和五十个村镇一路爆发。同时,隐蔽在敌后的游击队也向西贡机场、南越总统府和南越总参谋部动员了一系列袭击,甚至美国驻西贡大使馆也遭到了夜袭。从军事上来看,尽管北越的“春节攻势”声势浩荡,但并未收获响应的战果,反而蒙受近十万人伤亡的重大损失。但在政治上,“春节攻势”则成了整场战争的转折点。两个月间,跨越两千五百名美军阵亡的新闻,深深震动了美国舆论界。新闻中惨烈的斗争画面与越来越长的伤亡名单,成为了美国国内反战活动的“助燃剂”。另一方面,在履历“春节攻势”的遭遇后,美国军方认为至少需要再投入二十万美军,才有或者够彻底破坏北越的军事力量。这也导致美国当局渐失战意。1968年3月,公布抛却蝉联的约翰逊总统透露美军将慢慢从越战撤出。5月,交战双方在巴黎睁开漫谈,10月,约翰逊公布临时住手对北越的空袭轰炸。1969年1月,尼克松正式就任总统,起头履行所谓“越南化”政策,即美军慢慢撤军,将疆场转交给南越军队。同年8月,美国已片面撤出了两万五千名美军。


尽管如斯,战争的惨烈水平却没有丝毫降低。无论是在前方密林照样在后方城镇都无法解脱随时从天而降的美军空袭暗影。亲自体验过这种惧怕的保宁曾如许回忆:“当炸弹落下时,只有石头才能不被吓到。美国人一旦注重到丛林有动静,就会破坏掉整片丛林。天晓得这花几多钱,都是美国纳税人的钱。若是扔下了凝固汽油弹,整个雨林都邑化为一片火海。你能想想‘火海’的模样吗?”在小说中,主人公阿坚地点的第27营,经受了美军凝固汽油弹的轰炸,几乎全都葬送于森林的火海之中。1972年3月,北越集中了比1968年“春节攻势”更大的军力,发了“新生节攻势”。在美军B-52的狂轰滥炸下,整场攻势以失败了结。1973年1月,筋疲力尽的各方终于签署《巴黎和平协约》。随后两个月间,美军除保留小部门水师陆战队守卫美方机构外,驻越美军悉数撤走。


尽管美国人走了,但越战依旧在持续,甚至因为临近尾声而变得加倍血腥与激烈。正如小说中阿坚讲的那样:“对B-3前方的步卒来说,1973年签署《巴黎协定》之后的日子实在是漫长难熬。一连个月的退却、抨击、冲出一条血路,之后接着抨击。一场战争接一场,没完没了,令人绝望。在雨中能听到100公里别传来的加农炮开仗的反响,这就是活该的旱季的前兆。昆诺战争、芒登战争,接着是芒布战争,9月,我军起头攻打昆嵩镇的戍守线,炮火声震动天,似乎要把北翼的每一寸地盘都撬开一般。”


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北越持续络续地蚕食南越的前方,并在敌后组织游击战。1975年1月,贫乏美国人支撑的南越政权在苟延残喘近两年后终于迎来了本身的末日。从“新生节攻势”中恢复过来的北更加起了决意性的攻势。短短三个月间,几乎击溃了南越所有的主力军队。1975年4月30日7点53分,搭载最后一批美国人的直升机飞离西贡。五个小时后,北越坦克轰鸣着冲入了南越总统府。成为南越总统才三天的杨文明立即公布屈膝。
战火纷飞数十载后,终于迎来了和平,但对于从一场场煎熬中幸存的兵士来说,战争却并未竣事。《同情者》的作者阮清越有过一句话,“我们的越战永远不会竣事”。这句话,对“隐居”在河内的保宁来说,或许同样适用。用他在小说中的话来说,就是:“我们被战争毁掉了,只是各自被毁的体式分歧。”


若用现代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小说主人公在战后的渺茫状况是一种非常典型的PTSD症状:“天天都邑有新的恶梦,甚至连怙恃都怕我。我盼望能忘怀战争,但它却拒绝减轻施加我身上的挞伐。”保宁在小说中称之为“战争之痛”:“ 那是一种高尚的疼痛,甚至比幸福还要高尚,超越战争自己。正因为这种疼痛,我们逃过了战争的劫运,逃过了无尽的殛毙。我们经由扛枪斗争的困吃力,履历过那些暴行,又从新回到各自生活的道路上,或者不会有欢欣,甚至会犯好多错。”


书中曾有政委如许启发道:“在B-3前方投军多年,芳华挥洒在这里,双手沾满鲜血,如今和平了,应该重归天然,与劳动听民亲近,才能感触到生活的祥和,才能化解心里的疼痛。”但在保宁看来,这种“战争之痛”几乎将陪伴战争幸存者一辈子,并非意识形态话语抑或政治教育所能化解的。


保宁,Rohit Inani摄,https://caravanmagazine.in/literature/long-silence-bao-ninh


2018年12月,在接管一家印度英文杂志专访时,保宁曾讲道:“你很难确定本身会酿成什么样的人……若是我没去接触,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写的了……我依旧在成天写作,靠写作来打发时间。”对照小说中,主人公的回忆与写作,很难不让人认为这是保宁本人的一种自我投射。无论是对书中的主人,又或是保宁本身,写作都已成为他们与“战争之痛”斗争的体式。而这场斗争,或许将一向持续到当事人生命的终点。作为一名有世界声誉的作家,保宁在战后数十年间的作品并不多,正式出书的更少,且大部门都是短篇小说和散文,他的处事也非常低调,外界对他的详情同样知之甚少。用他本身的话来说,“我是一个作家。能够写,但没本领好好聊本身。我真的没有太多话要说。”


在2018年12月此次访谈后一天,保宁正好会有一场外科手术。采访竣事时,记者对他说:“祝你的手术一切顺利!”


保宁笑着回覆:“我是一个兵士,已经不会害怕任何事情了。”




沙青青

上海科学手艺谍报研究所竞争谍报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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