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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馨:..传奇《归元镜》曲谱及舞台搬演考略

时间:2019-12-06 17:44:41 栏目:古今

释教传奇《归元镜》乐谱及舞台搬演考略


■ 王馨(南京大学文学院)


戏曲与释教之关系历来错综复杂,既有批判讪笑者,亦有劝诫宣扬者。然自晚明至清,戏曲传奇中的僧尼形象多呈现出生俗化与市民化,佛门门生多成为利欲、性欲、情欲的代言和文人对..教义的嘲弄对象[1],在传奇搬演中僧尼也多沦为由被戏谑的丑角小旦所装扮,《僧尼共犯》《尼姑下山》等即为此类,而以宣扬释教为目的者,又多以因果业报为手段,《南柯记》《鱼儿佛》《出相目连记》等即为此类。释教传奇《归元镜》则是与上述二类皆异的一种传奇。


《归元镜》,全名《异轻易净土传灯归元镜三祖实录》,作者为杭州报国寺和尚智达,俗姓不详,别号心融,自称休闲老衲、懒融道人,人称心师,生卒年不详,吴晓铃师长曾揣摩智达生于明成历24年摆布[2],生平事迹亦无考。


《归元镜》之与一样释教传奇分歧者:一为其撰者为真正之和尚,二为其不以因果业报为取材,而以宣扬祖师实行为大旨,故其纯据释教净土宗庐山慧远、永明延寿、云栖莲池三祖“在俗以至落发成道,传灯实行”敷演,其本末故事据“塔铭外,不敢虚诳世俗”,故名“实录”。传奇向以虚幻不实之瑰异故事向壁捏造,而以证实尚史为传奇者,明末清初始有此风尚。吴梅师长在《中国戏曲概论》中曾指出:“二家(指洪昇、孔尚任)既出,于是词人各以征实为尚,不复为凿空之谈,所谓陋巷言怀,人人青紫,闲闺寄怨,字字桑濮者,此风几乎革尽。曲家中兴,断推洪、孔焉。[3]”早于“二家”显现于顺治时期的《归元镜》可谓此类之早期作品之一,作为忠厚记录佛门净土三祖之实录,《归元镜》一向广受佛门门生之存眷,作为释教经典络续获得翻刻,并作为释教经藏被正式收入《大藏经补编》第十八册,成为入藏经的独一一部传奇。


《归元镜》所用曲牌套数,有南套、北套及南北合套,但体系规格并不严厉,所用曲牌亦多有错误律处,用韵多依杭州处所口音,常显现庚亭韵与真文韵混压、钳口音字与前鼻音字混压现象,可见作者于曲律曲韵并不十分精晓,但通篇无有艰涩遣词、艰深用典,用词平直清爽,亦有曲辞极佳者。作者为剧演时不至因未便排练而遭艺人窜改,是以对于排场排布十分精心,构造严整,剧情转换处皆有吊场,脚色分派亦尽量依梨园十二门角色分配。


一、《归元镜》之乐谱撒布

(一)清代传谱考

《归元镜》传奇虽于有清一代间有剧演,但受其内容所限,观者囿于佛门门生、居士、信众间,故各类昆曲宫谱中皆无记载,有清一代未有传谱。可考者,仅有叶堂及其子曾为《归元镜》谱曲事。


叶堂(1722?-1792后)号怀庭,字广明,一字广平,姑苏人,是乾隆时期有名的清曲家,创叶派唱口,是其时习曲者的最高绳尺,刊刻有《纳书楹乐谱》(正、续、外、补)、《纳书楹四梦全谱》、以及《纳书楹西厢记全谱》[4]。王文治(1730-1802),字禹卿,号梦楼,丹徒人,好乐律,工书法,中年被解职后归里不复出仕,乾隆三十六年至三十九年(1771-1774)掌教杭州崇文书院,其精于乐律,有家班“彩云班”习唱昆曲,乾隆第五次南巡,受浙江官员之聘作迎銮新曲,皆以杭州风景入剧,有《海宇恩歌》、《三农得澍》、《龙井茶歌》等九种。他与叶堂订交多年,乾隆五十五年年至五十六年(1790-1791)受叶堂之请,介入校订《纳书楹乐谱》,并为《纳书楹乐谱》及《四梦全谱》作序[5]。晚年深信释教,多次借居梵宇参禅修佛。


现存有王文治致叶堂之子(字徐光)残信一封[6],其内容为:

1、收到叶堂所谱《归元镜》中“逗机发愿”等四篇乐谱;

2、胪陈《归元镜》为净土传灯的轻易秘诀,“但能细看刻本一遍,无不发菩提心,甚至同心念佛获生净土者,况唱之演之,能不动人善心乎”,虽“内班颇有演唱者,但曲文梗直,客师教演不外草草,成篇未能字字协律”,是以进展可以由其子进一步将全书之乐谱成,以成就无量好事。

▲ 王文治残信(上下滑动查察)


因为书信残缺,书写日期已弗成知,考其信中之言“窃念太翁师长于乐律一道空前绝后,所订四梦北西厢等诸谱业已流传词场,为不朽之业”,当时当晚于《纳书楹四梦全谱》及《纳书楹西厢记全谱》的刊刻时间,即乾隆59年(1794)年。


由上可知,乾嘉时,王文治曾请昆曲家叶堂为《归元镜》谱曲多数,后又动意请叶堂之子为《归元镜》整部传奇谱曲,以便进一步排练。但乐谱不传,亦无相关文献记载,厥后若何亦弗成知。

(二)民国二十四年(1935)所作《归元镜乐谱》

该谱本为民国二十四年(1935)山西太原莲宗剧社石印,全称《净土传灯规元镜乐谱》。1934年,山西莲宗剧社成立于太原精营南横街,据张树帜序可知,介入者有张树帜、傅少芸、谢竹溪、李官亭、冯运青、楚溪春、张达三、曾望生、文炽昌、魏致南、侯伯猷、冯培基、杨子端、杨肖韩、张瑞符、李紫春、左子正、郑平甫、尹光宇、韩栋才、马笠伯等[7]。


张树帜(1886-1946),字汉捷,初师王素侯师长,后师赵戴文,王素侯1915年落发是为力弘法师,赵戴文亦于1931年正式皈依三宝,张树帜陪侍学佛。赵戴文(1866-1943),字次陇(一作次龙),是中国早期的联盟会会员,为阎锡山的首席辅弼,他精晓儒佛,引佛入儒,“志佛家之所志,行儒者之所行”,与阎锡山亦师亦兄,对其影响甚大。张树帜自赵戴文处得《归元镜》传奇,以净土初祖慧弘远师与其同籍于山西崞县茹原村,便发愿将“《归元镜》词乐谱入管弦,撒布社会,使人人知有弥陀可念,有净土可生”[4]。因山西内陆无人精晓昆曲打谱,张树帜遂遣人至北京,延请昆曲人人、其时于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歌剧系任主任兼昆曲导师(原序作北平大学传授,不确)的曹心泉[8]为《归元镜》谱曲,破费六七个月时间谱就。


曹心泉(约1864—1938)为清末民初北京有名的藏曲世家之一的怀宁曹氏之后,其父曹春山为咸同时内廷供奉,曹心泉幼承家学,精晓昆曲皮黄音乐,擅制谱。[9]曹氏谱曲全依《九宫大成》的宫调及曲牌规范,对《归元镜》中曲牌凡与《九宫大成》之曲牌格律不符者,均以红笔或墨笔于天头或文边一一注明,或指明不符处,或仅按字调四声谱之,其原曲牌使用的确有误者,为不改变原著文字,曹氏亦戮力按宫调谱之,少数曲牌甚至给出两种谱法,足见其谱曲功力之深挚。


此乐谱开本颇大,天头甚高,高宽为270毫米175毫米,版框单线套色蓝印,高宽为172毫米120毫米,白口,由山西书法家常旭春题签,内文中曲文加注工尺谱,四行十六字,道白小字十六行十九字,悉数正楷写就,个中工尺谱之板眼及道白之句逗均为套色红印,工尺谱格为蓑衣斜格、套色蓝印,为《归元镜》之专用谱纸。该乐谱将原传奇二卷又各分上下凡四卷,以《归元镜乐谱序》二篇替代原严孟二序,作序者离别为清冷山人赵戴文与石城张树帜,正文于作者后署“嵉县张树帜监印 榆社王之定校对”。该谱本虽晚出但存世甚少,仅首都藏书楼、北京大学、山..书楼有藏,向未惹人饮茶存眷。


该乐谱写就后,莲宗剧社曾礼聘北方昆弋荣庆社至太原排练,详见下文。

▲ 莲宗剧社石印本《净土传灯归元镜乐谱》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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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归元镜》之舞台搬演

(一)清代《归元镜》之搬演

自明万历后,魏良辅所创之水磨昆腔成为传奇剧演使用的首要声腔,并正式进入宫廷表演,入清后,昆腔被皇家定为雅部正声。《归元镜》作者于《规约》中亦道“最喜雅调摸写,介白清楚,低昂激切”,正适宜以昆腔演唱。


关于《归元镜》舞台搬演的最早记录在雍正年间,鲍鉁于北京观《归元镜》,作观剧诗:“谁说西方贝叶文,梵音清雅悦人闻。依然未散灵山会,不比平常响遏云。(时演归圆镜传奇)”,载《道腴堂诗编》第14卷“津析集”,为其寓居北京时作[10]。


金连凯于《业海扁舟》的“自序”中回忆昔时“曾闻搬演《归元镜》之传奇,合班优伶,均剃度落发”事[11],金连凯实为清宣宗旻宁之异母弟,嘉道时人[12],亦可知自雍正后《归元镜》在北京仍有表演。


民国二十八年(1939)金狐室主人登载了自藏《归元镜》中“多闻天王魔里海”扮像图谱,自称为清宫昇平署旧存。《归元镜》第二出“轻易归元”即上四天王,“均戴五佛冠,扎软靠,各持法器”,个中“多闻天王魔里海则光颏红耳毫,扎绿靠,右手背伞,盖魔里海为‘职雨’之神也。脸谱章格全遵古法,脑门填油绿,眉子积流云形,不离布云行雨之旨,嘴唇作正红色,露白牙,印堂亦勾正红,则象征释家一点舍利,佛法无边之义” [13]。


升平署存昆乱身段谱《归元镜》之“多闻天王魔里海”


除北京外,《归元镜》于江南亦有剧演。民国时上海静安寺仰西大僧人提议成立“神仙世界有限公司”,公司所设戏园“专演释教戏剧,如前清杭班盛行之归元镜、徽州班之目连戏或释迦谱等”[14]。可知作为《归元镜》的撰写地同时也是净土宗的盛行地,杭州的昆班一向将其作为保留剧目上演。


扬州耿鉴庭师长于《扬州昆曲丛谈》中写至扬州昆曲的庙会,“每年蒲月十三,小东门关帝庙做‘关帝会’,也请曲友作昆曲之会……赞化宫的王朗道士,也曾邀请过专场的道曲……还有佛曲,脚本名《归元镜》,藏经院有刻本,万寿寺的鉴澄住持曾邀下河和尚来扬演唱……”[15]。文中“藏经院”即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 刻本,其板存扬州藏经院。《归元镜》至晚清尚作为庙会的表演剧目,但表演人员竟然是真正的和尚,可见彼时寺院已将《归元镜》作为佛法弘传的方式,而民间梨园则无演。

(二)民国《归元镜》之搬演

1、《归元镜》之新剧编演

清末民初的上海,经济蓬勃,人文调集,逐渐成为我国释教的一个主要的焦点地带,居士释教盛兴,近代居士释教的焦点群体是大量的新兴工贸易者与新型常识分子,他们离别以居士、学者、思惟家、甚至革命家的身份进行梵学研究与释教崇奉实践,并将释教带向实际社会生活之中[16]。



1922年,上海笑舞台和平新剧社起头上演新编文明戏《阿弥陀佛》,即为《归元镜》的改编本。笑舞台以专演新剧(即文明戏)著称,是其时上海主要的文明新戏表演场合。1922岁首笑舞台由中国娱乐业巨头邵氏家眷的创始人之一邵酒徒接办,以走通俗路线、示意实际生活为主[17]。


文明戏有名小生林雍容取本《归元镜》故事,以《阿弥陀佛》为名编剧并出演,于1922年3月25日夜、26日夜上演头本,于1922年4月1日夜、2日夜上演二本。此次排练,以“微妙神秘”为基调,将阿弥陀佛宣扬为“救世的金针,普度众生的慈航,解决人生问题的哲学”,当此“大陆将沉、人心尽死、廉耻旣丧、响马盈国”之际,“特取凈土传灯归元镜三祖成道故事为经,以惩恶惩恶之旨为纬,编为新剧,演于舞台”[18]。为吸引观众,笑舞台还特制了“极乐天堂九品莲台配景”,头本演至我佛说法处有“花雨缤纷”而下,令人“目迷五色,如置身真如福地,不知此身是仙是佛”,二本则以别致醒目,内中有“一小我将本身的头提在本身手中还能讲话”,有“稀奇别致布景”之“游十殿”[19]。此本《阿弥陀佛》的演员有张啸天、炎天人、林雍容、傅秋声、胡君安、陈太瘦等。厥后一月,笑舞台延请导社的有名新剧导演编剧顾无为重排《归元镜》三本并做义务客串表演,于1922年5月3日夜上演头本,4日夜上演二本,5日夜上演三本。此次排练采用了加倍炫目的“神仙世界”舞台配景,以电光映出“巍巍法堂、五龙旛影、天外之天、宝中之宝、五色莲花池、七宝玲珑塔、三星琉璃殿”,“金碧绚烂、万花齐放”,以白彩造出“东土灵堂”,以白光白灯制成仪仗执事,“景象肃静,光耀醒目”,又有蜃楼海市、天女翱翔、万花齐放的场景,布景变换“瞬息时荒山酿成大佛殿,莲花灯满..好,玲珑八宝灯,火树银花,彩云上升,莲花翱翔”[20]。该文明戏的具体排练内容虽未知,但显然为吸引观众,于布景道具方面分外专心,并将杂耍魔术之类手段用于剧中。



后顾无为又将《归元镜》进行缩编,仅演初祖慧弘远师成佛事,于上海大舞台由导社进行排练,于1922年10月7日、10月29日、1923年4月24日三次上演,表演人员有顾无为、林如心、罗笑倩、倪明星、夏赤凤、王梦生、陈野禅、赵笑佛、赵山啸等。该剧在此三场表演后便再无上演记录。

2、《归元镜》之乱弹编演

文明戏《归元镜》落幕之际,正值上海天蟾舞台盛排释教系列连台本戏之时。早在1922年,中国近代历时最久、影响最大、学术价格最高的释教期刊《浪潮音》便登载过一封《上海释教居士林林长王与楫等致上海丹桂第一台主任周信芳君(假名麒麟童)请编归元镜为救世新剧函》[21],恳请周信芳能搬演《归元镜》,但此信揭橥后并未见有实际动作。时至1923年,上海天蟾舞台上演新排连本戏“梁武帝”的同时,在接下来预上演的七本《狸猫换太子》之前,于5月2日至4日争先流露了《归元镜》即将编演的新闻,在《申报》进行了首轮告白宣传。告白言“各界看梁武帝看得赞成之至”,故邀常春恒再排一出雷同的梵学戏,恰七塔寺住持会同浙宁各名刹住持联名寄信给常春恒,言“梁武帝的成就既然这般美丽,何不把《归元镜》也编成新剧,事迹正大光明,更轻易使观者修身修心,循善途而行,成就天然比梁武帝还要美丽了” [22],遂有拟排练《归元镜》事。常春恒为彼时上海有名的皮黄文武老生,且稀奇擅长编演新戏,1921年因编演《狸猫换太子》而惊动上海滩,声誉日隆[23]。1923年6月27日至8月1日,在一时浩瀚剧院抢排《狸猫换太子》题材剧的混战中,天蟾舞台对正在排练中的《归元镜》进行了第二轮告白宣传,首先传播常春恒为排《归元镜》“斋戒洗澡,焚香虔敬,访名刹大禅师之传技,再考求据略”,而且例外热天登台,其次将改编之《归元镜》剧情进行流露[24]。


常春恒改编的《归元镜》仅环绕永明延寿禅师故事进行演义,增添了多数人物如赵龙怙恃、烈士吴宗洪一家以及王永怙恃等人物,故事上增添了赵恒远父子为非作恶、吴宗洪之妻被逼卖身还债、吴宗洪打雁认恩人以及为报恩夜盗库银并为王永杀赵恒远、王永为不拖累同伙赠予官银装疯科罪、被三堂会审身受酷刑等等情节,令戏剧情节更合常情常理,善恶斗争加倍显着,矛盾辩说加倍激烈,情节成长加倍错综复杂,人物角色使用加倍齐全。全剧以因果报应、惩恶扬善为主题,大大消解了原作中的佛法大义。


彼时上海演新剧最爱使用机关道具、戏法幻术以吸引观众,常春恒也为《归元镜》设计了精妙精细的道具,个中三堂会审一出中所用磨盘磨人、火刑焚烧的机关皆购自国外;设计了名堂叠出的戏法幻术,个中吴宗洪刀劈赵恒远成两段、王永被斩前倏忽遁行在别处显现等用的都是新式幻术电学戏法。此外,全剧的武戏设计亦火爆炽烈,他专门自杭州将合同已期满之武生赵鸿林请回饰演吴宗洪一角(后期由杨小楼饰)。



天蟾舞台例外住手歇夏,于1923年8月2日至28日夜场正式上演《归元镜》,一连上演历时近一月。介入表演者,有常春恒(饰王永)、刘筱衡(饰玉英)、赵鸿林(饰吴宗洪)、宋玉珊(饰赵恒远)、陈嘉琳(饰许改过)、孟鸿茂(饰赵龙)、刘玉琴(饰吴申氏)、陆红冰(饰王安人)、焦宝奎(饰费礼),观者浩瀚。


《归元镜》此后于1924年佛诞日5月11日(即阴历四月初八)应景再次重排上演,此次换小杨猴(即杨小楼)饰吴宗洪。梅花馆主随后于《申报》5月17日、18日、22日、23日分载《天蟾之归元镜》,写内容撮要及观剧心得,言及大师之表演,常春恒“举动潇洒,尚合书生身份”,演至遇申氏姑媳仗义疏财之神情,“现诸眉宇,至为佳妙”,至玉英被调戏责骂赵龙处,“别饶佳趣”,“以大义相责,既可使赵龙忸怩于心、翻然悔悟,又能够表书生本态,不亢不卑,此种妙处,确非春恒不办”,演至临安受审时,唱做吃重,“装疯神情,尤为独到”,而三堂会审为全局精辟,“春恒侃侃而谈,舍身殉难,一大段念白,激昂激动、极尽描摹”。宋玉珊的三堂会审一场“极有出色,表演被王永讥骂时之一种暴跳如雷神情,惟妙惟肖,博得台下采声不少”,而其余脚色“各有各之唱做、各有各之出色,或以肃静胜、或以诙谐胜、或以哀感顽艳胜,心神专注、丝毫不苟”。


此后《归元镜》仅稀有次重演,包罗1924年5月25日日戏(天蟾舞台应第宅帮之请),1924年6月8日日戏、1924年10月10日日戏以及1925年5月17日日戏。1925年后,因为主编及主演常春恒出走天蟾舞台,1928岁首遭暗算身故[25],该戏也就此后被弃捐,不复重排。

3、《归元镜》之昆剧编演

《归元镜》的最后一度剧演发生于20世纪30年月。


韩世昌、白云生、侯瑞春与曹心泉1934年合影[26]


山西莲宗剧社请曹心泉将《归元镜乐谱》从新进行打谱后,本欲交予山西戏园演唱,然山西彼时已无纯粹之昆剧班社,时有曾任北平宪兵司令的社员楚溪春建议请韩世昌、白云生率领的其时出演于京津两地之昆弋荣庆社进行排练,并亲自至北京联系《归元镜》排练事,同时太原稀奇招收四十逻辑学生,以待荣庆社来时顺便予以传授[27]。1934年5月昆弋荣庆社由北京出发,路过保定、石家庄各表演一期,7月到太原于洪水巷承庆园演唱一个月。在太原时代,荣庆社除表演传统昆弯曲子戏等外,首要义务就是排练了《归元镜》的前半部,并与莲宗剧社签定合同,以一年为期,排练《归元镜》全剧,待第二年再次来太原表演。


白云生饰《归元镜》永明禅师剧照[28]


1934年11月1日昆弋荣庆社一行自太原经石家庄、正定、定州、高阳、保定返回北京,在北京表演时代,荣庆社于11月9日(祥瑞剧院夜戏)、11月14日(哈尔飞剧院夜戏)、12月12日(哈尔飞剧院日戏)三次上演新排之《归元镜》。昆弋荣庆社于1935年2月19日起头至天津表演于小广寒戏园,于3月13日谨严推出《归元镜》,天津《大公报》当日登载了《归元镜——净土传灯 仙音法曲 小廣寒今晚公演》一文,介绍了传奇《归元镜》之作者、源起、内容简介及各戏出名目,最后对山西太原官场各要人邀演《归元镜》传奇前后始末进行具体描述[29]。此场表演受到天津观众迎接,演毕,有人以“逊梅”署名登载《归元镜初演记》剧评文章,可知此次表演只拔取永明延寿禅师的故事,自“放生”起,次为“认罪”,然后为“法场”,最后为“别妹落发”。白云生饰王税司(即永明禅师)、韩世昌饰王妹,魏庆林饰赵龙,侯永奎饰院子,对大师之表演,作者褒扬有加,言白云生“认罪及法场上之脸色,一一入徽,所唱亦韵味十足”,韩世昌“台步风雅,举动雍容,在舟中拒绝狂徒赵龙调戏时,将凛若冰霜艳如桃李之神气,活活表出”,稀奇是“法场”一出,“当王妹闻院子报与史相见,合唱【园林好】、【江儿水】、【玉交枝】诸折,音韵苦楚,加以各种表演,描摹死别生离之惨,真令台下观众凄然欲涕”,两位配演魏庆林以老生反串副净,侯永奎以武生改串老外,“做派天然,不露砥砺陈迹”[30]。


1935岁尾,山西绥远抗战打响,原拟一年后昆弋荣庆社再赴太原演下半部《归元镜》的规划亦被打乱[31],待到1936岁首,昆弋荣庆社在北京因内部矛盾发生了盘据事件,分居后的韩世昌、白云生、侯瑞春等与侯炳文主持的祥庆昆弋社重组,并从天津出发,起头了六省十二市的巡演,《归元镜》的上半部除1936年8月31日在河南开封表演过外,再也没有被搬上舞台,待巡演竣事已经是两年后的1938年,全国抗战已经轰轰烈烈打响,山西事态更为紧迫,故而下半部《归元镜》之上演成为泡影。


至此,《归元镜》的舞台剧演彻底划上句号。



与以善恶果报向公共宣扬释教的传奇分歧,《归元镜》传奇作为一部由和尚撰写的正面宣扬释教的传奇剧作,其面向对象仅仅是释教净土宗内部的信众,致力于经由演剧加深其信力,是以有清一代仅在释教信众中表演,也因其内容真实而被佛门门生信众视之如经藏,多次再版刊刻。然则,也恰是这种基于“实录”的书写,令传奇中最可以吸引一样观众的故事性大打扣头,是以民间班社少有搬演。


传奇由案头到剧演,须有乐谱,须有艺人搬演。自清中期后,昆剧表演以折子戏为主,对整部传奇进行打谱并搬演者并不多,而《归元镜》却在民国时期在山西释教界的主持下,实现了从谱曲到剧演的全过程。曹心泉谱《归元镜乐谱》是现存《归元镜》独一的昆曲乐谱,为后人研究近代昆曲作曲供应了实证;而北方昆弋班对《归元镜》之重排,不光再现了一部传奇由案头走向剧演的悉数过程,也是以令昆剧在近代的山西获得流传,唯惜此时昆剧正处于极端没落时期,又逢抗战爆发时局杂沓,致令这一部罕有的释教传奇之剧演成为好景不常。1957年北方昆曲剧院建院,北方昆弋老艺人梳理出他们能演的剧目六百余出,《归元镜》(上半部13出,从“传灯总叙”至“割恩云水”)亦在其列[32],可惜未再有教授之机,该剧于今不传,实为昆剧传承一大损失!


(该文刊发于《戏曲研究》第110辑)


注释与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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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柯凡《中晚明戏曲中僧尼世俗化现象论析》,《戏曲艺术》2004年第1期。


[2] 吴晓铃《异轻易净土传灯归元镜三祖实录》及其异本,载《吴晓铃集》(第5卷)2006年版,第165页。


[3] 吴梅《中国戏曲概论》,岳麓书社2010年版,第94页。


[4] 吴新雷主编《中国昆剧大辞典》,南京大学出书社2002年版,第416页。


[5] 王平《王文治研究——兼及京江诗派与乾嘉诗坛》,博士学位论文,姑苏大学,2006年。


[6] 王文治有关释教戏曲《净土传灯归元镜》信札,《从梅兰芳到张充和:中国戏曲艺术专场》拍卖图录,西泠印社(绍兴)拍卖有限公司,2017年。


[7] 《净土传灯归元镜乐谱》,民国二十四年(1935)莲宗剧社石印本。


[8]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音乐辞书》编纂部编《中国音乐辞书》,人民音乐出书社2016年版,第64页。.


[9] 拜见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中国音乐辞书》编纂部编《中国音乐辞书》,人民音乐出书社2016年版,第64页。


[10] 鲍鉁(1690-1748),字冠亭,山西应州(今应县)人,康熙贡生,工诗文,有《道腴堂诗编》《道腴堂诗续》《道腴堂杂著》《雪泥鸿爪录》等。雍正时其正寓居北京,其间诗作皆入“津析集”,见国度清史编纂..编《清代诗文集汇编》(第267册),上海古籍出书社2010年版。


[11] 柳毅编著《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第2册),齐鲁书社1989年版,第1081页。


[12] 颜长珂《戏曲文学论稿》,文化艺术出书社2008年版,第200页。


[13] 黎朔《金狐室重摹昇平暑旧存昆乱身段谱(四)<归元镜>之“多文天王”》,《立言画刊》1939年第33期,第8页。


[14] 《神仙世界之提议——提议人仰西僧人之招宴》,《申报》1922年5月31日。


[15] 耿鉴庭《扬州昆曲丛谈》,载韦明铧、朱韫慧《空谷生幽兰 扬州昆曲艺术/扬州艺术丛书》(第2辑),广陵书社2012年版,第126页。


[16] 唐忠毛《居士释教的近代转型及其社会学意义——以民国上海居士释教为例》,《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5期。


[17] 黄爱华《上海笑舞台的变迁及演剧运动考论》,《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


[18] 《笑舞台告白》,《申报》1922年3月25日,第3张第12版。


[19] 《笑舞台告白》,《申报》1922年4月1日,第3张第12版。


[20] 《笑舞台告白》,《申报》1922年5月3日,第3张第12版。


[21] 《浪潮音》(第3卷 第4期)1922 年版,第4-5页。


[22] 《天蟾舞台告白》,《申报》1923年5月2日,第3张第12版。


[23] 徐幸捷、蔡世成主编《上海京剧志》,上海文艺出书社1999年版,第440页。


[24] 《天蟾舞台告白》,《申报》1923年6月29日,第3张第9版。


[25] 苗露《拉铁门——民国上海京剧生产体系研究》,中国文史出书社2016年版,第112页。


[26] 胡明明、张蕾、韩景林《韩世昌年谱》,北京燕山出书社2016年版,第6页。


[27] 云深《归元镜——小广寒今晚公演》,天津《大公报》1935年3月13 日,第16版。


[28] 炎臣《昆曲小生白云生“归元镜”剧照》,《风月画报》1936年第7卷第42期。


[29] 云深《归元镜——净土传灯 仙音法曲 小廣寒今晚公演》,天津《大公报》(天津版)1935年3月13 日,第16版。


[30] 逊梅《归元镜初演记》,天津《大公报》1935年3月15 日,第16版。


[31] 《昆弋社新排两台甫剧》,天津《大公报》1935年11月15日,第13版。


[32] 《北方昆曲剧院建院纪念特刊》,北方昆曲剧院,第123页。


作者简介

王馨,1976年生人,较量机博士。因喜爱昆曲,2009年起拜北京曲家、北方昆弋研究家朱復师长为师。2017年又入南京大学文学院戏剧与影视学专业攻读艺术博士学位,研究偏向为北方昆弋史。


稀奇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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