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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盼盼评《清代战争文化》︱文武分野的内在权力结构

时间:2021-02-03 02:18:18 栏目:古今

《清代战争文化》
[美]卫周安著
董建中等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书社
2020年8月出书
244页,6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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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盼盼


《清代战争文化》(The culture of War in China:Empire and the Military under the Qing Dynasty)是美国汗青学家卫周安(Joanna Waley-Cohen)的一本描写清代文化军事化过程的著作,英文版于2006年由I.B.Tauris出书社出书,中译本由中国人民大学的董建中先生领衔翻译,中国人民大学出书社2020年8月出书。

这本书的书名首先会带给读者一个疑问,无论是英文原题目The Culture of War in China照样它的中译名《清代战争文化》,都让读者有一种先入为主的熟悉。首先,“the culture of war”——战争的文化,第一感受应该是一些关于战争手艺及军事理论的主题,好比John Dower的Cultures of War:Pearl Harbor/Hiroshima/9-11/Iraq等一系各国际政治军事剖析书籍。第二,副题目“清代的帝国与戎行”,看起来则更像是一部战争史。然则战争与文化的关系是什么呢?这部看起来似乎要描写战争史的著作中,其实没有论说任何一个完整的战例或是一场战争的经由,甚至没有一幅双方僵持的汗青地图,那么,这里作者所谓的“the culture of war”是什么呢?

清代国度的战争“人设”

和所有政治体系一般,清代当局的国度建构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正如恩格斯所说:“国度并不是从来就有的。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度并且基本不知国度和国度权力为何物的社会。在经济成长到必然阶段而必然使社会盘据为阶级时,国度就因为这种盘据而成为需要了。” 当然,清代人不会将本身政权的必然性归结到经济成长而造成的层级分化,然则他们仍然在络续地为政权的存在及其弗成替代性寻找着合理的注释。

好多研究者注重到了这一事实,如王国斌将十八世纪的..表述为“战争驱动”,也就是由军事化治理所保障。他认为,对时常发生的危机的处理,如洪流和饥馑的拯救,投入的伟大起劲在组织上是与战争雷同的。(王国斌《..的千年之变》,本书141页转引)这也就注释了清朝需要一场旷日持续——最好是永不中止的战争的原因之一。

战争作为重塑国度文化的动员机,在清代的确有着非常主要的位置。立时朝廷之所以在立时,是因为要一向连结军事力量,而军事力量众所周知是以对国度经济的伟大消费为价值的。是以,瓜熟蒂落地包管国度军事力量的前提,就需要战争。若是要睁开一场需要的战争,就需要一个需要的仇敌。但军事帝国的设定是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只要对外扩张一经住手,帝国就会敏捷萎缩,而维持宏大的军事动作,又需要充沛的资源和足够的来由。这一点上,所有被称为“战争机械”的帝国无一幸免。

恰是这种矛盾——一个国度既需要战争,又无法承受政治的战争,为了兼顾二者,清代国度不自发地将战争引入了虚拟化,引文化留存战争状况,使国度既能连结战争时的凝聚力,又不必常年消费大量国内资源。

借用布迪厄的理论,战争正像是一个国度的权力场域,而各类动作主体在场域中的运动并不是单一或是平行的,他们配合组成了这个场域的权力构造收集。他们依靠在场域中占有的分歧地位而使用分歧的手段、并具有分歧的斗争目的。因为这些主体的需求性——无论是皇帝照样八旗兵丁,清代的战争气氛就如许一向被维持着,而最高统治者——皇帝也从这种权力关系中受益颇多。


设想的传统

文中说起,皇帝周边的人群中,战争、尚武精神、帝国荣耀是最凸起的话题。在这种话题的实践和预备过程中,皇权被再一次加固了。正如霍布斯在《利维坦》中的论证逻辑一般,为了维持国度作为平安机械的感化,强有力的政权成了必需,是以清代皇帝总摆出一种面临战争的姿态。

在本书的论说中,清朝的对外战争——稀奇是乾隆时期对外战争的目的都不是纯真的军事导向,而是还有一种文化上的追求。换言之,文化的塑造从战争的影响转化成了战争的目的之一,这是清代统治者文化政策上的一种自发行为。

清代皇帝的多重身份不是一种组合,而是国度政权进化为有机的整体之后发生的,换言之,不是皇帝的多重身份鞭策了国度的成长,而是国度的整合付与了皇帝的多重身份。关于清代皇帝的..身份,研究的功效已经好多,从简洁的多..认知到复杂的..伦理关系都有所涉及。但本文行使了法国汗青学者孟伯迪的研究功效,进一步梳理了金川之役中藏传释教内部格鲁派与苯教的争端,从而将战争引入了新的注释层面——..战胜(孟伯迪:《金川之役:政治..情形》;费尔南·梅耶:《..:文明与社会》)。这将战争文化引到了一个新的商议空间,在国内的研究中尚属鲜见,也为我们开发了一个新的研究视野。连系乾隆时期的人骨法器供奉,金川之战作为一场国度战争,在..斗争上的特点更为凸起。同时也表清楚清朝战争作为国度层面行为的多面性与多重意涵。

作者将清代皇帝的这种备战传统归结为“内亚性”:清朝统治者声称同时源自两种分歧的传统,即中国传统和内亚传统(第2页)。固然此处声称是内亚性是一种“传统”,然则其实对清代人来说,从未有过这种自我认知,也从未宣扬过本身是一个“内亚性”政权。

清代作为外族的自发性,并非我们今天所熟悉的“自发性”,他们一方面自知是一个入主华夏的外族,另一方面临“外族”概念的认知,又和在现代民族国度观点影响下的我们天差地别。这能够反映在清代对同类型政权的比对上:将本身上溯到女真人的金朝。这种传统的“外族”的自我定位是其判断王朝身份的根蒂。


说回“文武之道”

本书的论说中心,其实是清代将部门文化军事化的过程。书中开宗明义地提出了“文武”对立的概念,并将其作为之后问题商议的根蒂,指出清代的文化军事化所带来的文武同举,分歧于以往任何一个中国王朝,并将其融合归结为一种“内亚统治模式”。然则纵观整个中国古代政治模式,所谓的文武对立,也并非与政权共生,而只是政治组织形式成长到必然水平时,在本能分工上显现的不合,从而演化为一种权力划分的体式。

本书的一个论证根蒂,就是文武殊途的绝对化。例如在军礼的商议中,这种文武之分就显得分外锐意,按照作者的结论:“军礼为实现两个亲切相关的方针供应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时机:第一,文的运用要为武办事,而不是与之相反的更为传统的武办事于文;第二,实现必然配景之下的文与武近乎无缝的融合,继而确保、强化后者的荣耀。”(98页)这段论说将军礼强制拆解成了“军”和“礼”,而将其列为一种非此即彼的矛盾体。然而从轨制的设置之初到执行之时,作为轨制本体的清代统治者都没有强调,甚至也没有指出过,这对被作者认为是弗成和谐的矛盾。

若是我们细心考查一个国度的政治组织形式,就会发现,个中所谓的“崇文”和“尚武”并不是泾渭分明的,清代的尚武精神也从未以清扫文治或文化教育为前提。文治的反义词是“非文治”,而不是“武治”。《尉缭子·原官》尝言:“官分文武,惟王之二术也。”《六韬·文韬·举贤》则云:“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按名督实。”

战国之前政令、军令系统的职官轨制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文武根基不分职,遍及存在着“官事可摄”的现象。这是与其时兵政合一、兵民合一的社会大情况相一致的。廉颇的履历就颇具典型的意义。他经常被朝廷委以统兵交战的重任,军功卓著,很显着是一个着重于整军经武的人物,可是他也曾担当过赵之相国一职,而且以此身份接管封赐或领兵作战。据《史记·赵世家》记载:赵孝成十五年,“赵以尉文封廉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十八年,延陵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其他像田单、魏冉、吕不韦诸工资“相”的履历也与廉颇相似。

兵民合一是文武不分职的一种主要前提,同样,文武分途的一个主要前提就是戎行的职业化。文武分权最为显着的时期,应是在唐末到宋代,然则我们再深看一步就会发现,这里所谓的“文武分权”,实质上是军权与行政权的星散,也就是主持行政工作的大臣没有派遣戎行的权力。这并不是外观上本能的分化,而是军权失去制约。

然则弗成否认,文武二分在清代一向与满汉问题纠缠在一路。简洁来说,根本在八旗轨制的满洲社会,自己就竖立在军事化的组织构造之上。正如作者所说:“从整体来看,八旗的创立把一个军事为依托的社会组织嫁接到现存的社会阶级之上,从而改变了中国的社会构造。”是以,满洲工资本身高尚地位寻找的合理性注释,并非民族或是尊贵的血统,而是军事传统和固执的军事作风。

郎世宁《马术图》
在中央如斯,在处所更是如是,各地由驻防将军掌控的满城,将满人空间和..空间朋分开来,其目的也并非是现代意义上的种族隔离,而是一种军事治理区的零丁治理。所以同好多古代入主华夏的少数民族一般,满洲工资本身寻找的依托并不是民族自己,而是一种更合理的构建,而民族身份只是搭建在这种构造上的一部门。

文化的军事化形式多样,首先是战争以及与战争弗成朋分的军事实力,成为切实的文化类别,其次涉及当局文化和气势发生的普遍转变,最后,对什么是军事的界说发生了转变,不光军事动作自己,与之相关的文化宣传工作也成了军事化的一部门。书中引用康无为的概念说:“典礼所庆贺的与正式记载的这些成就,自身就成为胜利,从而超越了单出的事件与实际的存在。”(36页)其实这种对战争意识的宣传始终贯穿于国度宣传傍边,从“岂曰无衣”的先秦时代,到暗斗时期对并没有实际交战的敌对势力的战争想象,外部压力作为一种能够促成国度凝聚力的手段,从未从国度治理方案中缺席。

作者介绍了清代将军事运动转化为文化纪念的几个最常规的手段(第二章),个中最常见的就是碑刻和纪念性建筑,也就是将战争事件诉诸文字或建筑。这种转化从形式上来讲非常直接。稀奇是纪念碑树立的所在,除了常见的皇家建筑、战争发生地外,树立于太学的各类平定战争乐成碑颇为惹人饮茶注目。这也解说,清代皇帝从主观大将战争宣传纳入到文化政策傍边,并将战争文化纳入国度文化系统。

不外,这种分类最后照样被作者引向了弥合,作者说,本书的中心目的“是证实了文化改变在清朝扶植过程中与军事开发一致主要”(109页),“文武被清代皇帝认为是一个一连统一体的南北极,而文德和武功也是相辅相成的。清朝将崇尚军事胜利的观点官署进主流中国文化”(132页)。 在清代皇帝的统治中,无论军事照样文化,其实都是被高度对象化了的。所以既然同属于对象,就无所谓对立和互斥,而是连系使用为统治而办事。固然最后走向了统一个认知的共识,但论证中央的岔路照样存在的,需要区别所谓的“尚武”和“将军事作为一种文化题材”。

内行文中,作者引用了福柯的“威仪剧院”(theatre of majesty)理论注释清代的大阅,认为“某种意义上,供应里一向国度承认的取代形式,旨在经由显现清帝国的实力和其所依仗的军威,施展教化感化”。但同时将其与路易十四的凡尔赛花圃比拟较。但这一理论显然有不符合实际的处所。清代的大阅行为,是一种不公开的阅兵行为,换言之,这座剧院中,是不存在观众的。除了皇帝和相关官员、八旗兵丁外,没有公众作为他者的道场。当然,这只是一个分论点的处理问题,不外也从侧面示意出本书的一个特点,在史实剖析尚不到位的情形下,急于给出某种综合性过高的结论。

此外,对纪念碑建筑的商议,也是近年来以西方理论研究中国艺术及中国汗青的一个热点。本书也对此话题睁开了论说,首要集中在第二章和第五章结尾处。然则需要注重的是,这种后验性的标签并不是全能的,若是说碑刻因其碑文还能够被称之为纪念性建筑的话,那么其他的碉楼、寺庙、校场等地,被统一称为纪念性建筑,就有些泛化了,如许标签化的体式使进一步的研究失去了活力和意义。


结语

对中国汗青研究者而言,汗青是自下而上生成的,我们将大量精神投入史实的考据、梳理和研究傍边。这是汗青学科的泥土,然则有时也使我们“不敢”过多地使用归纳性的论述或是普遍地拔取论据。正如作者在本书的最后所说:“清代政治文化生活中的军事指示物和主题无所不包。”(110页)所以这里的筛选和论证需要必然的主观性,而国内学者往往不去走这一步。是以,一些西方学者的研究著作,其实为我们供应了一些很好的思路和视角,也为我们显现了汗青懂得的分歧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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